第一百章 制度 (第1/2页)
白登台下,朔风凛冽。
整齐的脚步声中,大群甲士持枪列阵,神情肃然。
骑兵牵着战马,在后阵席地而坐。
更远处,沉闷的马蹄声响彻山间河谷,时不时有人策马驰上高坡,眺望四方。
鼓声如同催命符般,一开始很慢,一声一声敲击着人的耳膜。
当一群身穿皮裘的胡人丁壮在阵前列队完毕后,鼓声节奏尽快,慢慢地像敲击在人的心头。
山坡之上,冷酷的大将下达了攻击的命令。
旗号升起之后,信使策马奔来,再度宣读了出击令。
千余杂胡俘虏板着脸,迈着凌乱的脚步,手持木盾和杂七杂八的器械,沿着狭窄的山坡向上佯攻。
针对白登台、白登山的进攻已经进入到了第二天。
山寨已在昨日攻克。
杂胡兵马先打,消耗守军锐气。入夜之后,银枪右营突袭之,厮杀小半夜后,将其拿下。
今日战场转移到了白登台,照例仍是杂胡兵打头阵。
金正站在山坡上,目光却屡屡看向西边的平城。很显然,他的心思不在这里。
攻打平城的荣耀不会是他的,而是王雀儿的,这让他很是遗憾。
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了,侯飞虎意外后来居上,任抚军将军,比他和王雀儿都高了一级,现在邵师又给王雀儿机会,让他能够立功。
只有等王雀儿稳稳吃下这桩功劳,才轮得到他金正。
军中排座次,就这个样了。
山道上杀声震天,佯攻一方死伤惨重。
举着大盾的军士被射倒后,后面人捡着满是“白毛”的木盾,继续往前冲。
尸体越积越多,就连山道下的深谷中都满是横七竖八的死人。
这等场面,对金正来说简直司空见惯,熟视无睹。但对刚从平阳赶来的记室督殷浩而言,就血腥得不行了,此刻的他正站在金正身后,面色苍白。
“记室好歹也是经历过大疫的,为何如此不经事?”金正嗤笑道:“灾疫之年,死的人一车一车往外拉,什么样的战争能杀这么多人?”
殷浩的脸色仍然很苍白,摇头道:“疫鬼夺人性命,却不会如此血腥。”
“缠绵病榻,痛苦哀嚎,还不如战场上挨一刀死得痛快呢。”金正冷哼一声。
他对这个司农卿之子十分看不起,因为他和庾亮关系很好。在金正看来,这就是臭味相投,两个没甚本事的人凑在一起,能有什么好事?
被金正这么怼,殷浩叹了口气。
他倒是想说些什么来着,但前方的战场确实太血腥了。
一人被划开了肚子,连身处战场也顾不得了,只哭泣着把流出来的肠子塞回去。
一人头颅被斩掉,脖子上鲜血喷涌,宛如涌泉一般,不实地看到,你真的很难相信一个瘦弱的人身上能喷出这么多血。
还有人受伤倒在地上,一把火燃起,此人动弹不得,只能徒劳地把手挡在面前,似乎这样就能阻挡烈火吞噬他的身体一般。
更有那被箭矢成片扫倒之人。
一个人,从出生到长成需要十几年,世道不易,能活着长大的人都是幸运的,但这会却被箭矢肆意收割,一片又一片,却不知他们的父母妻儿会如何地痛苦。
二十二岁的年轻记室督真的被吓坏了。
“邵师曾说,自汉以来有三大痼疾,一曰‘胡人’,一曰‘灾疫’,有生之年能解决都要偷笑了。”金正凑到殷浩面前,看着他苍白的面容,嘴一咧,牙一龇,笑道:“要想解决这些麻烦,可没那么简单,非得有大勇气、大毅力、大智慧才行。”
殷浩后退一步,下意识问道:“不是有三大痼疾么?还有一个是什么?”
金正没理他,稍稍远离几步,对随军文吏说道:“让第一幢、第二幢冲一下。”
“诺。”文吏很快书写好了命令。
信使接过后飞奔而走。
身后不远处,一面灰色三角旗冉冉升起。
杂胡的攻势还在继续,但已经没有新人往上涌了。银枪军以他们为肉盾,派出了一千二百人,前面九百人全是步弓手,甫一上阵,密集的箭矢便盯着守军射了过去。
谁一冒头,立刻便是三五张步弓伺候。
他们的训练量远远大于一般的牧民或弓手,箭术很准,射速也很快,故除了少数箭术精准的守兵依托建筑物或地形还击,对他们造成了一定的伤亡外,其他人很快被压制住了。
残存的杂胡兵士气大振,奋勇而上,与敌人绞杀成一团。
二百余银枪军铁铠武士手持长枪紧随其后,冲杀而上。
贼军步步后退,晋军很快便攻上了白登台。
此时杂胡已死伤殆尽,部分银枪军弓手也换了长枪或环首刀,冲了上去,与贼军反复厮杀,逐屋清理。
战至午后,数十鲜卑残兵眼见着无退路,竟然跳崖而死,没有投降。
“好汉子!”金正赞了一句。
殷浩瞄了他一眼,道:“此必是祁氏僮仆牧奴,剧贼也,死得越多越好。”
金正有时候总觉得殷浩这类士人脑子有问题,道:“我夸赞他们,是想自己帐下儿郎也这般忠勇。和你没什么可多说的,回去吧,告诉大王,白登台已克,今日搜检、清扫一番,明日便可住进来。”
殷浩抬头看了下白登山、白登台,心中一动。
若是无名之山,确实没甚意思,但作为汉匈关系的标志性地点,白登山早就名满天下,确实值得登台吟咏,畅叙幽情。
若能在台上办个清谈聚会,大家看着大好河山,谈天说地,啧啧,殷浩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,他能从早上坐到晚上,谈个不停。
临离开之时,殷浩看到一大群高鼻深目的胡人,自东向西而来。观其行进路线,应该是平城没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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